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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是为了承受

【蕉那】极度懈怠

  没有来自天上的征兆,相信你的心声勿动摇。
  大场奈奈一遍遍在心中念诵这句自她开始旅行以来就牢记在心的话。她已经无法再回想起头一回触碰那本几乎要灼伤她手指的经典时自己是怀着何等恐惧与向往的心情。尘世的孤独是如此令人厌惧。她无所不知的同伴会告诉她所有一切她希望知道的东西,无所谓打发寂寞还是填充时间,又或是为喂饱那颗不知餍足的好奇心,大场奈奈所剩无多的乐趣就是坐在纯那身边,然后听——请听,且多多地听,毫无目的也无关乎爱情,她只是想让这位在她心里点着手杖探路的少女多陪陪自己而已——只陪着自己,倘若智慧与肉身都将是属灵的,那星见纯那就该是属她的。一颗假寐的心脏与另一颗机械般跳动的心脏相遇时,星见纯那了解的一切最晦涩的智慧和魔法都失去了效力,她对这个孤独的吸血鬼的兴趣迅速超过了对过往岁月中她曾沉迷其中的知识的总和。何必再为地上的喜乐徒费岁月?又有哪一朵玫瑰不曾凋谢?大场奈奈明白一些事,但也不明白另一些事。她对烹饪兴趣索然,对仅靠灵魂而不以肉身存活的超凡存在无所谓五感的区别,泥灰和佳肴在她的舌头看来其实都是一回事,日复一日的练习无非是为了取悦纯那,想看对方被自己的料理逗笑并在用餐时流露出幸福的神色——你看,纯那她为我而笑。
  (我心所爱的啊,求你告诉我,你在何处牧羊?)
  是你听见了我静悄悄的呼唤,对吗,纯那?
  “奈奈!”
  啪。点在自己额头上的扇炳敲醒了大场奈奈昏沉的梦,她刚打了个盹,睁眼一抬头看见便是纯那那张气成了猪肝色,嘴唇嘟起,鼓得像个团子的脸——好像生气了,情况不太妙。
  “什么时候睡着的?”
  “纯纯难道也没注意到我睡着了吗?”
  嗯?
  “不,只是不忍心叫醒奈奈,看你睡得这么香的样子。”
  她语气开始走低,目光东躲西藏,气势节节败退,扶正了眼镜架试图重整威仪——一个对星见纯那来说不存在的东西。
  “是吗?”
  “是的,毋庸置疑。”
  “为什么要道歉?”
  大场奈奈饶有兴味地轻轻追问下去,她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游戏,不必费神思考,只要斜着脑袋保持微笑,语速平缓地领着纯那在话语的世界中四处漫步就好。
  “纯纯这样的反应也很可爱。”
  “找点别的事来做吧,把书放下,但别扔,让书安安静静躺在桌上。奈奈困了吗?”
  摇头。
  “已经不那么困了。”
  她时刻就绪,整装待发,随时愿意回应来自热烈爱情的呼唤。
  傍晚时困意重重,不知不觉间就枕着手臂睡了过去,大场奈奈对纯那最后说了些什么已经没印象了,她一连打了两个呵欠,舔了舔下唇,舒舒服服地听着家庭教师说个不停的那些她不太愿意理解的东西沉入了乌有之梦。
  “对人们有兴趣吗?”
  “纯那指的是?”
  “喏,外面——”
  一场以整个城镇为舞台的假面舞会。
  “人类的疯狂比起侍奉着荒野的女巫们来说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纯那也想去吗?”
  “准确来说,应该是我不拒绝和奈奈一起去,也并不是不想去。”
  她装模作样地推了推眼镜,对方不拒绝其实也就是默认了。事实上只要她肯开口,奈奈也不会摇头说不。日落过后就是大场奈奈活动的主场了,但在室内她还不会蠢到张开那对并无实体,只是为了游戏与制造恐慌的恶作剧而存在的黑色翅膀。女士的快活是自下而上灌满身体的,而吸血鬼的愉悦则是从上往下,通过尖牙流遍这副无意义的空壳。
  “也许我们可以稍稍用一点……不算过分的小把戏,来奈奈,闭上眼睛,到镜子面前去看看你的新模样。用一点我的血好吗?轻一点,呀——”
  右手无名指上又被奈奈咬出了一道齿痕,她唯一与人类相似的地方就是不知餍足的欲望。
  来,我们略施魔法,把今夜化作不落的白昼,让欢愉之花争相怒放——
  魔女化身修女紧跟人群,她的同伴则摇身一变成了异国的富商装扮,头缠白布,赤脚光足,一步步伴着铜铃的清响,牵起骆驼驮着她圣洁的女伴混入人潮。
  “果仁胡椒塞鼠肉!”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那边那个,请给我酒和橄榄油。纯那——”
  她一回头,伙伴便消失不见。
  (我心中所爱,你在哪里?)
  大场奈奈回头环顾四周,可狂欢的人群没能让她找到纯那的身影。
  (我在这,在这儿!)
  骑马的女士从东边来,白紫色袍子朝大场奈奈伸出手——是你吗?旋即又挣开她,大笑着挥鞭赶马朝西边去了。
  (不,不是我,你怎么还不来找我?)
  大场奈奈到女巫的水晶球面前停住了,她对这个玩具有印象。
  “您是来找乐子的,还是来探知命数深不可知的秘密的?”
  “我想找到她。”
  她坐到水晶球边,女巫披着罩帽,容貌隐藏在暗影下难以看清。影子里溜出一缕一闪而过的紫色。 
  “你没有命运!往北边去吧,去北边,去这条街的尽头,到那个猎鹿人的屋子里去找你要见的人。”
  大场奈奈一个眨眼间,女巫就消失不见,桌上留着一颗映着火和月亮的翠绿珠子。
  (回头,回过头来看看你身后!) 
  骑白骆驼的女人从南边来,皮肤黝黑,一条辫子从右肩垂到胸前,同她一样赤脚光足,自上而下目光冷漠地俯瞰着她,默不吭声从她身旁经过。
  大场奈奈跟在骆驼尾巴后边,一再追问:是你吗?纯那,真的是你吗?
  (你又是谁?)
  迎面而来一位骑雄狮,用金粉与白霜、丝绸装饰赤裸着的上身的女人,停在人群正中,对众人讲英雄与无解的绳结的故事。狮子乖顺地趴在地上,前肢伸出,像在小憩。大场奈奈守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靠着狮子温暖的背与腹部,身边就是紫发少女自然放下的小腿。她出于本能露出了尖牙,往少女如雪白的肌肤上轻轻咬下一口——一种熟悉却又有些许陌生的感觉,吸血行为本身与味觉无关,吸血鬼无缘于人类的五感,但她能感受到她正向其索取的那位是谁。
  狮子拍着尾巴,张口打了个呵欠,吓坏了众人。
  “该回家了,奈奈。”
  贴在她耳边低语着的那个熟悉的声音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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