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文书柜

活着是为了承受

【绘希】旅伴

  “您介意我坐这吗?”

  “随意,反正也没人。”

  东条希只是随口答了话。语罢,又重新接回耳机,自顾自待在她的座位上,闭眼投入到了音乐的陷阱中。她偷偷瞄了一下究竟是什么人来朝自己搭话: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子,还是大学生吧?看她扎得这么高高的马尾,金发蓝眼,还有双肩包,蓝黑牛仔裤很好地表现出了修长双腿的魅力。白衬衫,白衬衫,一件随处可见的白衬衫,或许是想让自己看起来稍稍成熟一点吗?那个人耳朵上却吊着一颗少女气息十足的浅粉色小草莓饰物。看上去和自己手下带的那群小崽倒有几分相似,想必是大学生了。

  “呀!您是……东条老师吧?”

  喔?被认出来了吗?

  对方似乎异常欣喜,也许是自己的某位读者吧——或者说,支持者。

  “你认识我吗?”东条希摘下耳机,那副冷漠的脸上温出了一点儿和蔼来。

  “是的!没想到能有机会亲眼见到老师您!”刚坐下的这位大学生相当愉快地接连不断地搭起了话。

  “最近出版的新作我也非常喜欢。《蛾摩拉十三日》,对,就是这部作品。啊,您对写作中的伦理观以及消极虚无主义的见解真是太深刻了!”

  “啊对了,我叫绚濑绘里,希望这样的……嗯,热情,不会让您感到不快。因为能和您说上话实在是太叫人开心了,东条老师。”

  “这么说,你是想要签名吗?”东条希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笔,为自己随身带的那本样书署上名后,扔给了绘里。

  “正巧我带着它,你运气不错。喏,现在它是你的了。”

  “这,这样好吗?”

  突然降下的幸福实在是太叫人喘不过气来了!不仅在旅途开始时遇见了一直以来憧憬的作者老师,还得到了绝对稀有的签名样书,这可是样书喔,同市面上摆卖的可不是一回事儿!

  “印刷上有一些失败,四十三,四十九和一百四十五页都有小小的瑕疵。”

  “对了,你是附近C市的大学生吗?”这个绘里的身份让希有了点兴趣。有个人说话陪伴的旅程总比过于寂寞的一个人听歌度过的旅程好。

  “嗯,是的。只是对文学有一点小小的兴趣,啊尤其是对老师您的作品!从出道到现在,每一部我都珍藏在书柜上呢!”

  是吗是吗,那还真是厉害呀,像这样热忱而专注的读者现在已经不多了。东条希忍不住笑了笑——绚濑绘里,一个天真的名字。

  “比如说《希子小姐是女巫》,这本您大学时期的流传甚少的作品我也是通过各种渠道收藏到了喔!这还得多亏了一位神通广大的前辈呀,我非常感谢她慷慨的出让。”

  她听起来像在炫耀自己的热忱,不过换句话说,这也是爱之深吧,真是佩服。东条希拿出口香糖盒,询问绘里是否想要来上一粒。

  “要吗?”

  对方摆摆手,相当尴尬地笑着拒绝了她。  

  “照理来说,我是不应该拒绝老师的。不过最近刚戒烟了,所以还不能让自己重新回想起嘴巴里含着东西的感觉,非常抱歉呀。”

  喔?看起来是个这么正直的乖乖女形象,没想到曾经还与香烟为伍啊。东条希也想起了自己与香烟为伍的日子。她已经戒掉那东西很久了。

  “戒烟吗?挺好的,烟这东西只会让嘴上瘾,忍一忍也就戒掉了。”

  绘里点点头,表示非常认同。

  “您知道这趟车出发延迟了吗?”

  喔,还有这回事?东条希短暂地吃惊了一下,又狡猾而自然地恢复了平常的一脸冷淡。

  “是吗?那还真是不走运呀。你赶时间吗?我倒是没关系,本身也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才进行的旅行。”

  “是为了寻找灵感吗?”

  不,那样的事情只有灵魂已经枯干的庸才们才会矫情地去做。

  “不,打发时间。为了消灭时间才去旅行的。”东条希转眼望向车窗外沉默的风景。早秋季节里,驯良温和的阳光一如往常般撒下,群山保持着亘古的寂静。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你连那本书都有。”东条希扯上窗帘,又转回来看着绘里。当然,她的注意力更愿意放到昨天新做的指甲上。

  “是妮可吧,矢泽妮可,像猫一样像蛇一样肚子里永远揣着一百个诡计的矢泽妮可,我说对了吗,小绘里?”

  “我听说她是您的好友吧?”

  “这么说是没有错的。”

  看着绚濑绘里解开束着的头发时,东条希的眼神愣住了片刻。

  “啊!这样就舒服多了。束着头发的老师您真美啊,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不得了的美人。这话绝不是奉承。”

  “谢谢,你是第八百七十二个这样赞美我的人。”

  就全车的通知来说,离发车至少还得半个钟头。

  东条希想起了她早已过去的,也正是绚濑绘里在经历着的大学四年。她在简陋的廉价出租屋里和室友同床共住的回忆。天还未亮的五点四十就被抵在耳边的闹钟吵醒。抢夺浴室使用权与最后一剂洗发水。房间打扫日一起翘课睡到正午的惬意。啊,还有为房租而愁得掉头发互相打趣,却急得处处借钱的尴尬往事。往事,往事,诸多往事连带着愉快的青春一并浮起了。

  “老师您的文学论……啊,我觉得非常有意思。”绘里在拉开令一个话题。

  “文学论?这些东西嘛,无论这个主义还是那个主义,都只是招来群魔聚会的篝火罢了。”

  “比如说萨德吧……诶?噢,不好意思,我又不小心……你知道吧,做讲师的人偶尔就会这样,真是抱歉,这里是旅程,不是课堂。”

  “而你是旅伴,不是学生。”东条希又补充了这么一句,略轻佻地逗了绘里一个眼色。

  “我还真是想念她,她最近还好吧?听说在做一些生意,不知道怎么样了。”

  “矢泽前辈吗?她在我的印象里是个非常机敏的人。”

  “机敏?那就是狡猾啦。如果是温良,那就是愚钝。如果是美貌,那就是诱惑力了。我说得对吗,旅伴?”东条希刻意拉长尾音强调了最后一句。

  “和您聊天真是……像梦一样充满趣味啊。”

  “梦一样?那看来你是出色的学生,懂得梦的有趣。”

  列车开始有动静了。

  “喔,你听,现在梦开始撞击墙壁了。”

  在秋日的金色阳光下,一场梦境在延迟了它的时刻表后又戏剧地提前启程了。

  “唉车总算开了。”

  “你不介意和我一起分享音乐,对吗?”东条希取下一边耳机,递给绘里。

  “嗯,当然。”

  两人通过一条耳机线连接起了彼此,就像相互联系起的梦一样。千万根丝正在慢慢交缠盘绕。

  “你这样穿起来,倒是显得相当正直。”东条希指着绘里的衬衫说。

  “让我睡一会儿吧。”东条希选择靠在身旁那人的肩上,小睡嘛。就当是打个盹。

  “你在紧张吗?我好像听见你扑通扑通的心跳了。”东条希闭着眼。她不用看就能知道小绘里的这点心思——迄今为止还没有谁能拒绝她。

  这就是怦然心动的感觉吧?绘里如此问着自己。

  “只是有一点热,空调还没开呢。”

  “你连借口都编不好了,呵呵,真可爱。”

  列车正在行驶。

  “和年长者在一起让你不适应吗,嗯?”

  “还是说,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在年轻的你看来已经人老珠黄,魅力不再来呢?小绘里?”

  事情来得太突然,绚濑绘里脑子里被打得晕头转向!

  “你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讲,却还听着我给的音乐,让我靠在你的肩膀上,这倒是与你正派的相貌不同的狡猾呀。”

  如果旅行要继续下去,那东条希就不会停下。

  “算啦,不欺负你了。看看你红透了的脸吧,很烫对吧?”

  恶趣味,真是恶趣味。矢泽妮可早提醒过绘里应当小心又小心——假如她真的遇见了东条希的话。很不幸,这话说中了。

  “等到了S市的时候,和我一起去打发打发时间怎么样?”

  这就是旅行的意义:对抗时间。

  “老师您,难道不是去要做事有要做的吗?”正努力拍打着自己脸颊的纯情大学生已经语无伦次了。

  “一个人逛着确实太寂寞了点,连草莓都会变得不酸不甜。”东条希别有深意地瞧了瞧绘里的耳朵——一左,一右,两粒可爱的小草莓。

  “怎么,不想听我好好给你讲解下所谓‘文学论’吗?”

  (这是否又是一个玩笑?是否喜爱崇拜的老师正是文如其人的又一个典型?)

  两个问题挤在绚濑绘里的思考里,催促她快点拿出答案来:十分荣幸。

  列车在一阵小睡后,迎来了秋日柔和的暖阳,十月初的秋色明朗而富于活力。两人走出车厢,一前一后下到月台,自上而下俯瞰着午后的S市所独有的慵懒风光。这时,清爽的秋风迎面而来,送上了最为友善的问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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