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文书柜

  ⚠性转蕉♀那♂是纯哥哥和蕉妹妹的小故事⚠注意避雷⚠

  斜阳西下，日暮已深，天空交杂着渐变的紫蓝色，往西北方倾斜。一轮金红的落日缠绕着光焰，如黄玉般缓缓沉下地平线，淌着仿佛蛋液滴下似的柔和光辉。
  “纯之助今天没来吗？”
  “再等等吧，他通常都是八点钟的时候一个人来的。”
  大场奈奈看了看手表（这还是他送的），指针停在五点四十的位置。店里再等等就会热闹起来了，大多是周近这一带的青年学生们，坐在吧台点一杯廉价威士忌就能聊上一整个晚上。他们的话题大多是奈奈尽管耳熟能详但却不明所以的内容：什么宪政什么万国公法什么欧洲大势，戏剧小说俳句，所有一切都不关她大场奈奈这个女招待的事。生活的念头很简单：想结束做酒屋招待的日子，想在帝都生根，想和心爱之人组成家庭，想能抱抱自己的孩子，仅此而已。
  “我说奈奈，你不会又打算替他付账吧？虽然说恋爱中的女人都是昏了头的，但这么照顾男朋友是不是过分了点？”
  “没事，没事。纯之助又不是那种轻浮的男孩子。他也是为了我和我们的未来正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在大学校里苦读的。”
  大场奈奈抱着盘子借口有客人招呼就匆匆跑开了。同事总是八卦，她和那位远道而来帝都的帝国大学学生之间的恋情在这儿已经人尽皆知，并迅速升温成年轻姑娘们之间的热门话题。
  “真是的……”
  处理掉工作后她一个人像习惯的那样躲到店里最深处某座空着的椅子上叹了口气，背对着身后越发吵闹的人群——同伴正在陪这些一个个自称帝国大学出身，实际上从哪来的又只有他们自己才晓得的年轻小伙子游戏、聊天，只有奈奈像个局外人般趴在桌上。
  什么呀，大家怎么总是喜欢拿她的恋爱当话题，一定是因为找不到心仪的对象吧？店里的女孩子们大多都和她一样从外县来到帝都，希图一份光明未来，而不是像祖祖辈辈那样庸庸碌碌徒费青春。
  “奈奈刚才是在叹气吗？”
  “是的，大家为什么总……诶？诶！纯、纯之助，你你你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才。一进店里就在找奈奈，给，”星见从身后拍了拍奈奈的肩，然后取出包里那块黑漆漆的小点心，“要尝尝吗？”
  “这个是？”
  “试试不就知道了。”
  大场奈奈并没打算拒绝恋人，或者说从她稚嫩的恋爱经验看来，言语上的欲迎还拒只不过是一种同样稚嫩的撒娇而已。
  “纯之助！要是又捉弄我怎么办？真是……好啦，就尝一下，就一下，满足你吧。”
  甜。
  “好甜……这是什么？”
  奈奈还意犹未尽般舔了舔嘴角，转头问正踮脚靠在椅子上，一脸得意样地搂着她脖子的自家男朋友。
  “这东西叫巧克力，最近两个月才流行起来，挺多学生买来送给女朋友做礼物。怎么样，很甜对吧？”
  “都是些讨女孩子欢心的小玩意儿……”
  大场奈奈低着头，别过脸，她不好意思让恋人看到说出这种话的自己的模样。
  “那，讨到奈奈的欢心了？”
  “当然啦，甜甜的东西哪个女孩子不喜欢！我也给纯之助一个回礼吧，快闭上眼睛。”
  大场奈奈也挺紧张的，但女孩子们私下里相互闲聊打趣的时候给她支的招又确实让她心有所动，甚至不难想象店里还有好奇的眼光正打探着这边。
  是时候拿出勇气了，奈奈加油！
  仿佛听到了这样的鼓励。
  “刚才还留了一半这个巧古力，想分享给纯之助，可以吗？”
  她自顾自地说，然后慢慢贴近闭着眼的星见的脸。她能感受到星见的鼻息与温度，视野逐渐模糊，心跳也随之加快。奈奈把半块巧克力托在舌头上，然后颤巍巍往前，碰到星见的微微闭合着的唇瓣时稍稍犹豫了下，对方十分体贴地配个着她的动作以减轻这样大胆的举动给奈奈带来的羞怯。大场奈奈把自己的礼物送给了心上人。
  的确很甜，比刚才化在嘴里的那部分还更甜，甜美而温暖。
  呼，放开了。
  “稍微等等我，”奈奈扔下还在原地回味着刚才的亲热，并后知后觉地唰红了脸的男朋友，匆匆跑上二楼，不用两分钟又踩着木屐克啷克啷跑回来，手心里攥着一个亲手缝制的小荷包，递给星见，“给纯之助的，里面封了一点奈奈的心意进去，随身带着会招来好运——把奈奈的运气也分给纯之助吧！带着它就请想象是奈奈陪在您身边！”
  面色突然严肃，奈奈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鼓红着脸深深一躬，把饱含爱意的礼物双手呈着送给恋人。
  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猝不及防这么还吓了星见一跳。重新收拾下心情，深呼吸，深呼吸，稳定情绪，然后星见清了清嗓子，像每天列队经过帝国大学校门外的士兵那样扯高嗓门，如同敬受陛下的御影般庄严得甚至有点像滑稽剧地从奈奈手上接过了那个小小的荷包：“我明白了！”
  噗，噗哈哈哈。
  奈奈突然就这么捧着肚子笑了起来，然后走上前去抱住了星见：“谢谢。”
  起哄的人大多是被星见的声音吸引的，当目光齐齐投向这边时，看见的却是他被奈奈抱住的这幅场面。一时没反应过来情况的星见正面朝着大家，旋即便理解了状况，一下拉起奈奈的手，大步流星地牵着她就往店外面走。
  “今晚请个假啦，拜托了。”
  奈奈吐着舌头眨着眼顺便向老板娘要了个假，对方心领神会地微笑点点头，准了她的任性——谁又忍心把爱情横刀斩断呢？
  一泓月光洒在还没来得及清扫积雪的街道上，大场奈奈穿着纯白的布袜，踩着木屐踏过雪地。初冬干净的夜空不如夏夜那般铺满星辰，如今正静悄悄地俯瞰着这对前路未卜的小情侣。
  “冷吗？”
  “有一点点，但靠近纯之助的话就很暖和了。让我牵你的手吧。”
  她出门时顺手捎了把伞，刚好够庇护两人。
  “最近在看什么有意思的书吗？”
  “这些日子对森先生、尾崎先生和谷崎先生的小说很着迷呀。”
  “是什么样的小说呢？”
  奈奈凑得近了点，紧紧挽着星见的右臂，与他并排走在一起。
  “会不会太近了……”
  “如果近一点，是不是纯之助就能感受到奈奈的心跳了呢？”
  她十分认真，眨着大眼睛如此看着星见。两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虽然感受不到心跳，但这份心意是全部收到了。”
  “不对，纯之助了解到的一定只是我对纯之助的爱情的十万分百万分千万分之一吧。不过就算这样，我也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能像现在这样挽着您的手臂，我们两个人一起并肩走在下过雪之后安安静静的街上，实在是太幸福了。”
  “回到刚才的话题吧。”
  “嗯，我会专心听的。”
  “是令人沉醉其中欲罢不能的小说。”
  “还有呢？”
  “但不像读到俄国大师们的巨著时那样会有心中泪如雨下的感受，恐怕对文学来说，日本还是一片贫瘠而有待开发的土地吧。”
  “怎么这样贬损自己……”
  奈奈啪一下松开了手，停在原地，鼓起嘴，皱眉看着星见。
  “纯之助可是会成为未来的日本文豪的人。后人们谈起星见这个好听的姓氏时，头一个浮出脑海的会是大正时代的我们这位文豪才对。”
  “那种事，太自大了啦……”
  这回轮到星见了，他伸手打算去牵住奈奈，但对方稍作抵抗挣开了，而当他不气馁地再一次要牵着恋人时，对方尽管嘴还撅着（十足可爱），但还是乖乖把自己交给了他。
  “真是的，不过这种的纯之助也很让人喜欢就是了。”
  “我也很喜欢奈奈生气的样子，或者说就算是生气的悲伤的抱着膝盖坐在楼梯拐角小声哭的奈奈，都很喜欢。”
  “你怎么知道的……”
  “不用打听吧，来店里的时候只要告诉其他人嘘、嘘，别出声，之后再让奈奈以为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好了。”
  “欺负人。”
  “这也是时人最爱讨论的‘浪漫’吧？不过，就连‘浪漫’这个词——Roman，也是夏目先生近些年才提出的。”
  “那奈奈是纯之助的浪漫吗？”
  “诶？”
  这个提问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当，当然是。”
  “真好。诶嘿嘿。”
  “今晚要回住处吗？难得有机会，想和纯之助再多单独待待。”
  一个有些大胆的想法在大场奈奈的心中开始作祟了，星见尽管还是情场新手，但毕竟也不是不解风情的男人，假如恋人诚诚恳恳地提出了什么要求，他不会拒绝，但需要慎重考虑自己是否有能对对方负责的觉悟与与之相配的能力。
  “我知道有个地方，是在大学的同学家里经营的，去他家的话也不会对外面传出闲话，是很靠得住的人。”
  “就听纯之助的吧。”
  接着是一段暧昧的沉默。
  “纯之助的长发很漂亮，店里的女孩子们私下里都在说你就像个美人一样。”
  “是，是吗？这样说的话，奈奈这样阳光般的发色才更美吧。”
  “喜欢吗？”
  “喜欢。”
  说着他自己就脸红了——到底是哪来的厚脸皮讲这种话的呀。
  “那，纯之助喜欢小、小宝宝吗？”
  奈奈抢过了主动权，从他握着自己的手里溜出去，然后反过来紧紧握住了星见的手腕。她低下头，连自己都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不止脸蛋，就连耳根都被问出的这个问题给羞红了。
  “这个问题……”
  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所以，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呀……”
  他转头去看了眼奈奈，但对方有意在逃避他的视线。行吧，这下星见也被带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呀别看！”
  匆匆别过脸，手本能地推开星见，而后又反应过来什么似的重新又靠过来握住了恋人。
  “女孩子问出这种问题也会很不好意思的……”
  “从一个非常严肃认真且出于人类本能和爱情冲动的学术性的角度来看的话如果是对自己和心上人共同养育的孩子应该也许大概可能必定理所当然是会喜欢的。”
  呼。他深呼吸后一口气说完了这么大一通话。
  “听不懂。”
  这可让人有点哭笑不得了。
  奈奈歪着脑袋正和他目光相接：“但是纯之助是说了喜欢对吧？意思是说会喜欢和奈奈的小宝宝的，对吧？”
  除了坦白心意，好像也没什么别的路可走了。
  “是的。”
  星见抬头望了眼正同样凝视着她的孤冷的月亮。月色皎白而明耀，映得地上的积雪反射起了些许光辉，迎面而来的风卷过他的发尾与奈奈高高束起的绿色发饰。
  星见看不见未来的前途在哪，或许是某间办公室里的职员——满洲也好，帝都也罢，又或许是像憧憬着的名家们那样在文坛里闯出一片天，谁知道呢。尽管鲜有同恋人提起，但他心中隐隐感到自己的命运似乎和日本——这个正在开往所谓“帝国荣光”的道路上疾驰狂奔的母国之间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也许他的天命就是要记录下往后发生的一切，但那不重要，至少不如别的一些更让他牵挂的重要。
  “可以亲一下我吗？”
  与其说是踌躇，倒不如说是因为害羞而犹豫了片刻更好，星见还是照着恋人的要求做了。他出乎意料地轻轻吻了奈奈的手背，单膝跪下，这不是日本的姿态。
  “我怎能把你比作夏天？你比它更温婉、更可爱。”
  “是威廉·虾士比阿对吗！”
  “是‘威廉莎士比亚’啦，奈奈又记错了。”
  “外国人的名字原本就难记嘛！不过，我会去努力的。最近也在买着文库本的小说看喔！如果纯之助有推荐的作品，请告诉我，可以吗？我会一部部用心去了解的。”
  “到了。”
  刚好结束了话题。
  “今天没问题的……”
  奈奈低下头贴在星见耳边羞着声音如此说道。
  他感觉自己耳根被恋人这句话挑逗得有点发烫。
  转头一看，大场奈奈却已经退出两米远，双手背在身后相互勾住指头，闹别扭似的踢着脚边的积雪。
  “进去吗？”
  “不啦，店里还有工作，等纯之助做好准备我们再来吧。”
  这样也好，星见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弧他特有的自信。
  “我会等着纯之助的。所以，请努力吧！”
  “我也是，一定会有能带着全然的责任心和自信拥抱奈奈的那天的。”
  “可别让我等太久啦。”
  当然，当然。大场奈奈离开了不远，在路灯下又停下，转身回来冲他挥着手，而后就有点冒失地匆匆原路跑回了。他也同样招手跟恋人告别，心里挂念下奈奈的工作，后悔了一下下：该送她回去的。但恐怕奈奈也会拒绝自己这个体贴的建议，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倒也不坏，是吧？星见颇为赞同，毕竟一切总得要露水、阳光与时间来哺养，他对此再了解不过了。